“常言道,人非圣贤,岂能无过?”王敬诚道,“史老元帅当年做过的错事,当然令人痛心和难以原谅。但史老元帅其实亦不过是一件兵器,掌握在蒙古人手中的兵器,兵器可以杀好人,也可以杀坏人……嗯……关键在于那掌握兵器的手,只有斩断那只恶手,以至那只恶手的恶主人的脑袋,才可绝了坏事。”
“中书大人此言令末将难以接受。”陈同道,“倘若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人,都将责任推到蒙古人的身上,恐难堵天下人悠悠之口!”
“陈副总管想要如何?”史天泽道,“关于令尊之事,史某深表遗憾。我史家在河朔间崛起,并非以武力逼迫邻人,向以重义豪爽而团结一方百姓,蒙古人残暴天下人皆知,倘若家父当年不遵令行事,也会有他人接手。家父向来深感罪孽深重,不敢否认事实,所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陈副总管若觉得史某的贱命可以抵罪,史某甘愿以命相抵。”
说完,史天泽起身单膝跪在陈同面前,取下自己的衣冠,松开衣领,伸着脖颈。史天泽够种,以退为进,他这样做却让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大殿内寂静如黑夜。
陈同按着刀柄,手背的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拨出来。他心知史氏掌握着不容小觑的实力,他若是真杀了史天泽,就乱了朝廷的大计,可是家破人亡之仇令他难以忘怀,又泪流满面起来。众人看着这么一个汉子像孩童一般大哭,恻隐之心油然而起。
赵诚道:“陈同,如今真定史氏是我大秦国的臣子,岂能任意击杀?孤已经准备北击蒲鲜万奴,先取燕京,定会让你得偿所愿。今日你旧仇难忘,孤命你在刀枪上与史元帅讨教一二如何?”
陈同没有说话,那就表示默认了。
“史元帅,你意下如何?”赵诚又问仍跪在殿内的史天泽。
史天泽不敢异议。
“禀国主,刀枪无眼,未接敌却自伤两位将军那就不好了,不如用木刀?”何进奏道。
“准!”赵诚点头道。
当下有人送来两把训练用的木刀,陈同与史天泽各持一把,陈同怒视着对方,万千怒火都要发泄在这场比试上。史天泽掂量着手中的木刀,此木刀自己并不惯用,又心知赵诚这是变相地让陈同得到发泄的机会,同时也让自己有个台阶下,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对方赢得痛快些,但自己又不能太过承认,否则会让对方觉得是侮辱。
“比试开始!”何进喝道。
“杀!”陈同嗷叫着向史天泽冲了过去,纵上一跃,凌空当头劈下,势不可挡。史天泽见其来势汹汹,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无可避,只得举刀格挡,当下觉得虎口发麻,木刀几乎脱手而出,心中骇然。史天泽一向对自己的膂力十分自信,当下打起精神来,认真对待。
一个如受伤的猛虎,攻起来如暴风骤雨,另一个如大山雄立,防守起来密不透风。那陈同并没有被怒火控制住心神,见一时奈何不了对方,改变战法,围着身高八尺的史天泽忽上忽上忽左忽右地游斗,又忽而近身递着险招,令占了身高臂长优势的史天泽险象环生。史天泽见对方极难对付,却临危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偶尔抓住机会反击,将陈同逼退数步,对方逼他使出了真本事。
殿中不下百位将校,个个都称得上武艺高超者,也都被这场比试吸引着,陈同是全力施为,招招狠毒,史天泽也是全力抵挡,并不忘抓住机会反击,双方都使出了在战场上练就的杀招。
秦军系的将军们感叹史天泽并非浪得虚名,而张柔诸辈也感叹秦军中不乏武艺高超者,纷纷将自己与场中斗在一起的两人相比较。
“咔!”一声暴响,两人手中厚重的木刀早就伤痕累累,再也抵挡不住两人的全力施为,在一声暴裂巨响中,木屑四处飞散。
两人并未停止,同时扔掉手中的光秃秃的刀柄,赤手空拳打斗了起来,拳风劲烈,呼喝充斥着殿内的四壁。两人似不知疲倦的野牛,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将众人的心神完全吸引住,引得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史天泽脸上布满着汗珠,拳脚上不敢怠慢,心中却在飞快地思索着,心知对方是挟怒与自己相斗,战力发挥了十成十,而自己心有牵挂,在气势上落了下乘,寻思着还是找个机会落败,让对方发泄了怒气,又不让自己太失面子。
一颗汗珠流入史天泽的眼睛,令他的眼角模糊并吃痛了起来,只觉得一只拳头带着呼呼拳风,冲着自己的腹部击了过来。
“不好!”史天泽心中大惊。
史天泽来不及避让,陈同那只铁打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他的腹部,史天泽魁伟的身躯倒飞了起来,落在了严实的席案上,将席案上所有的零碎连同席案打翻在地。严实惊得跳了起来,让到了一边,动作倒是不慢。
史天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捂着腹部在地上痛苦地扭转着,一小半是夸大了腹痛,另一大半却是真的不好受,他觉得腹中如翻江倒海,喉间各种滋味涌了上来,他强忍住要将腹中酒食呕吐出来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