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说得通,程兄再说说详情,譬如今年有无科举,考些什么科目?”众人七嘴巴舌地说道。
贺兰书院自从成立以来,学制为四年,效仿宋王安石的“三舍法”,四年内由低至高分为外舍、内舍与上舍三等,每年淘汰一批人。升至上舍的不过十之一二,基本上就是直接授官。但这种直接授官并非长久之计,那些得益人也因为并非经过科举考试而得官,感觉不太体面,何况初授什么官完全取决于学院师长的品鉴与朝廷官员对学子的印象甚至亲疏远近,官职总是有好坏之分,人人都想入中书省,最好能接近秦王,自然也有人表示不满。
“以前国小还好说,如今陕西、河东皆是我朝领土,听说河东平阳府书香门第甚多,民间不少人家家有藏书,诗文亦兴盛,大体是不是我河西所能比拟。如果朝廷只从我贺兰书院取士,怕是招人不满。”斡三半又道,“科举才是王道,考场之上公平竞赛才让天下士子归心!”
“三半兄所言甚是,故朝廷有意改变直接由我院上舍结业学子中授官之法,将解试(州试)、省试(由礼部举行)和殿试合而为一。”程学子击掌赞道,“依以往旧例,咱们上舍的学生此时早就各有任所了。如今我等却未听到任何只言片语的议论,虽有外患之故,但朝廷这次有了新的打算。”
“程兄快说说大约会有一个何等的考法?明经?词赋?策论?”说话者脸上极关切。
“那不过是别国的考法,我朝却有不同。听说国主对科举向有微词,认为词赋于国无用,明经亦不过表明某人识文断字罢了。”程学子见身边没有外人,轻声说道,“我们学院向来宗旨曰:有教无类。又主张学以致用。”
“如果不考经义,那么擅长钻研经义者,岂不是无用?”有人不满地说道,并且举出了一个例子,“咱们刘山长著十三经集注,无不是经义大道之学,倘若经义补斥无用,刘山长又何以自处?”
“所以才有争议嘛!”程学子有些为人师长的意味,“朝廷既要为国取有用之才,使民间无遗才之憾,还要照顾方方面面,程某揣测国主似乎又不太情愿设虚职笼络读书人,可谓是用心良苦矣!难、难、难……”
这程姓学子不知道,他所说的要是被秦王赵诚听到了,怕是要被赵诚引以为知己了。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鞭响响彻旷野。
官道上,秦王和他的将士们连饮三杯烈酒,在王后王子及众大臣的簇拥下,上马往中兴府方向驰去。无数的百姓在秦王军队战马掀起的飞扬尘土中追赶,那被关在囚车中的察合台成了百姓竞相发泄与取笑、谩骂的唯一对象,察合台后悔自己没有在战争上死于秦军的箭矢,遭此羞辱。而那些因战争而滞留在中兴府的外地商人也恭敬地跪倒在路边,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一个崭新的国家从残酷的战争与流血中生存了下来,并且宣告它用刀箭崛起在黄河两岸,巍巍贺兰可以证明它所看到的一切。
凉亭内,众学子注视着秦王军队的离开,心中倍感兴奋,此时此刻对自己身为帝国一份子而感到骄傲。
“三半兄,你的大作完成了吧?”众人这时才记起这档子事。
“画作好了!”斡三半连忙道。
众人围了上来,打量了半天,个个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一时不知道哪里不对,有人忽然惊呼道:
“三半兄,你不是作《秦王凯旋图》吗?我怎么没见到圣驾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斡三半所作《秦王凯旋图》宽及三尺,长逾七尺,师法李公麟,不仅迎接秦王的王后、大臣、军士、百姓、商贾、幼童皆在他的淡毫清墨之下栩栩如生,四周的山水、树木、田野与亭渠亦有表现,至于军队,只有迎接的禁军,而不见秦王及大军,画作的左手处倒是有一个军士看上去却像是大军传令军士的模样,正下马向王后叩拜。秦王肖像不见了,何以成秦王凯旋图?
“三半兄,你这画……”众人等着斡三半解释。
这斡三半心中也是暗叫惭愧不已,先前他倒是一心一意地作画,画作大部要完成了,就等着秦王出现再加上。哪里料到自己的同窗谈起科举之事,扰乱了他的全部心思。
斡三半酷爱绘画,但却也有功名之心,他从老家灵州来中兴府读书,自然想得个一官半职,好光宗耀祖粉饰门楣。中书右丞高智耀曾在西平府灵州做过几年的知府,借着这个关系斡三半才入得了贺兰书院,以为这样可以不经科举授个官职,好对族中父老有个交待。程学子方才所言让他感到有些为难,这要是真开科举了,斡三半相信自己不管是考经义、策论或者词赋,没法跟别人比,要不然他就不叫斡三半,该叫斡状元了。
又听说秦王不愿设馆职虚职笼络像他这样的人,心中乱了方寸,这才忘了要及时补上秦王的肖像。这虽然不会因此获罪,但斡三半总该给一个恰当的说法,他更怕别人说他画不对题,这是他唯一引以为傲的本事。
“这个嘛……斡某是有意而为之的!”斡三半灵机一动,“道德经曰: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余之所作,化有形为无形,有意为无意也!”
“……”众人不解,“这个怎么讲?”
“譬如某位仁兄倾慕一倾国佳人,正所谓《诗经》上所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也!及至有媒妁之约,日日飞鸿传书,夜夜但恨不能长相厮守。待吉时已经到,洞房花烛夜则是人生最得意之时,若是亲朋故旧前来赴宴道贺,高朋满座,昏(婚)宴迟迟未完,而佳人独守洞房三番催促,诸位当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