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侃说完,便撩衣恭敬地跪在地上,郑重地朝着赵诚叩了下去。
赵诚不待他磕完,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亲热地替他掸掉膝上的尘土: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上拜君王,下拜高堂。哪有给外人下拜的道理。我虽是有国王的封号,那不过是虚衔,仲和不必多礼,你我年纪相差不大,不如兄弟相称如何?”
“不敢、不敢,小子我哪敢与国主称兄道弟,乱了上下!”郭侃连连摇头,很意外地问道,“国主如何知道在下地表字?”
“蒙你祖父郭大人看得起,我与他是忘年之交,无话不谈,故而知道你的表字。”赵诚搪塞道,“我听说你颇受史元帅看重,年轻有为,是个大将之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郭氏一门,果然是将门虎子。”
赵诚这话有些名不副实,郭侃听了他的夸奖,并未露出喜色,反而有些惶恐:“仲和虚活十七年,寸功未立,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有辱先祖教导,望国主见谅。”
赵诚将自己的坐骑牵来:“宝马配英雄,我这匹骏马乃大宛良种,虽不是什么千里马,但也是难得的好马,今日就送予仲和,算作是我地见面礼。”
“仲和不敢对国主的坐骑心生贪念,还请国主收回成命。”郭侃道。
“仲和不必替我考虑,此马名曰闪电,虽是好马,却是我马厩之中一寻常马匹罢了。我是个爱马之人,不瞒仲和,我还有几匹比这闪电更优的好马,赤兔、乌骓、追日、追月、迅雷,奈何它们都是我亲手养大驯成,认我为主,他人骑不得。所以,我只能厚颜送你这匹差一点的闪电了。”赵诚道,“我不过是一文臣,养那么多宝马却没有太多地用处,送于仲和,他日骑乘这闪电驰骋沙场,博取大功名大伟业。”
赵诚这话说得极诚恳极赤诚,由不得郭侃不感动。郭侃打量了这匹名为闪电的骏马。见这闪电魁梧高大,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亮如绸缎,肌肉紧绷,似隐隐充满着澎湃的力量,他心中便有些欢喜。
赵诚却没完,又取下自己腰中的弯刀,递给郭侃道:“宝马配英雄。这宝刀是我在西域所得,用的是乌兹良铁打造而成,称得上是百炼宝刀,也一并赠予仲和。”
郭侃既得了好马,见赵诚又赠宝刀,心中便感消受不起,赵诚却佯怒道:“我开口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地道理。仲和不会是想让我在属下面前难堪吧?”
郭侃毕竟是年轻人。哪有赵诚“老奸巨滑”,见赵诚这么说,只好又收下宝刀,赵诚脸上的喜色却如同自己得到宝贝一般,这让郭侃对赵诚地好感又加深了不止一层。
赵诚弃马步行。郭侃不敢造次,落后赵诚一步紧跟在身后。又一个春天就要过去了,夏季就要来临,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里。繁华似锦。中兴府外田野阡陌纵横,幼苗正在茁壮成长,巨大的水车架在沟渠边上,数位农家少年正并排站在上面用脚踩着,那水流在他们的身后哗哗地流淌着。
渠道堤边栽植着杨柳,这是西夏人朴素的生态保护观念,《天盛律令》中对植树造林有着细致的规定,无故砍伐会被治罪。正春风和煦时。杨柳依依,田野青青,农人弯腰在田地劳作,时不时地引吭高歌,就是最温婉地歌谣,却不可避免地带有贺兰百姓的慷慨豪迈之气:
“春天种下一颗种子,秋天收获一份果实,贤明地贺兰国王呵。分给我们田地与种子;春天养了一只羔羊。秋天养肥了呵,献给仁慈地贺兰国王……”
“黑色的野雁阵阵飞来。来到了我地家乡做窝,穷困的冬天已经过去。赞美我们幸福的生活呵,赞美我们地贺兰国王,听说今年还不用交税……”
农人在道边哼唱着,那歌声在广袤的天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散。好一派贺兰春日的景象。
“真没想到,这贺兰山下也有这么一番好景致,塞外江南也。”郭侃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中原应该更富有吧?”赵诚明知故问。
郭侃神色一暗:“中原年年征战月月打仗,百姓哪有功夫平安过日子呢。仲如从真定府绕道而来,一路所见让人感触颇深。反倒是越是靠近黄河,越是听到流民流传着河西是个世外桃园的说法。”
“世外桃园?这个世界上若真有世外桃园,我倒是想去看看,就是当一小民也是很不错的。”赵诚淡淡地说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百姓所需要地,不就是能活下去吗?有人平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村庄,最远不过十里外的集市,因为外面的事情与他无关,只要他能养活自己和家人,他就会不吝赞美之词奉给上位者。土地是珍宝,也是枷锁,百姓若是没法活下去,才会逃奔他乡。”
“国主能保一方百姓无缺衣少食之忧,也是贤王也。在这个世道上,也是极难得地。”郭侃恭维道。
“仲如不必恭维我,任何一个人都可办到。”赵诚轻笑道,“关键在于你的心是什么样的。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宽广。仲如,你的心有多大?”
“万户侯足矣!”郭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