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儿罕,你这么说,我虽贵为成吉思汗之子也不敢当啊,父汗逝前留有遗命,我怎么能违背他的遗愿呢?”拖雷脸上挂满悲伤的表情,“想想自我记事起,就伴随父汗左右,聆听父汗教导,让我不至于成为一个无用之人。如今,父汗过世了,让我心如刀割,恨不能与父汗地下做伴。”
“殿下哪能这么说,蒙古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呢。”赵诚道。
“不儿罕,我很看好你,你能将西域河中府治理得那么好,我相信唐兀惕之地你也能治理好。我身为监国,对那些立了功的人是不吝赏赐的,你可不要立下太大的功劳,让我赏无可赏哦?不过呢,蒙古草原上人们常说,一辆勒勒车有两根辕子,缺少一根,牛也拉不动的道理。父汗将国家交给我,我深感责任重大,唯恐破坏了父汗的英名,对于你这样的能人我一定会支持到底的,就怕你这样的贤人受了小人的胁迫做出什么坏事出来,让我难做啊。”拖雷语重心长地说道。
赵诚心中暗骂了一句,口中却说道:“殿下又说错了,我怎么可能因为小人的胁迫,就做出有损殿下尊严的事情呢。只是……”
赵诚讷讷没有将话说完,拖雷却接口道:“你放心,我怎么会容许小人在我们之间作梗呢,我平生最恨这种小人。你要对我有信心,我拖雷是站在你一边的!”
“多谢殿下!”赵诚脸上挂着让拖雷十分高兴的一丝宽心笑容。
拖雷拍马追上了远行的队伍,长长的军队打着白色的旗帜,伴着猎猎西北风如长龙一般逶迤一路向北。九脚白旌旗高高地飘扬,它象征着成吉思汗的权威,成吉思汗已经死了,但这面旗帜却面临着他的儿子们的争夺。
已经过了中秋,北国的天空虽然如蓝色宝石般晶莹剔透,但空气中却一天天地冷了,来自蒙古高原的瑟瑟寒风中夹杂着沙漠中的沙尘迎面扑了过来。五百里贺兰山仍然顽强地抵挡着来自北国的风沙,护翼着脚下的平原。
“徐不放,你说我们跟蒙古人有何仇何恨?”赵诚问身边的徐不放道。
“此乃家仇族恨!”徐不放恨恨地说道。
“此仇此恨,当如何回报?”赵诚又问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徐不放坚定地说道。
第十九章 长缨在手(九)
中兴府城外,残阳如血,散发着它这一天当中最后的温暖。
广袤的田野上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荒废的气象,唯有阡陌纵横才让人意识到这本是良田。村庄点点,却不见人烟,有雉鸡从屋宇中穿堂而过。偶尔,有无主的家畜到处乱跑。
在乡野之间的驰道之上,有一行人缓缓向着中兴府的方向走去,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相貌堂堂,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有一副很长的胡子,十分儒雅。这就是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从陇山一路行来,充斥在他目光之中的到处都是衰败的情景,倒毙在路边的西夏百姓随处可见,而渐渐浓郁的秋意让这种衰败更加让人觉得萧瑟。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耶律楚材在心中试着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只是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让耶律楚材怀疑自己活在世间的价值,如佛经中所说的万事皆空一般。等蒙古大汗一统华夏,那就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死亡,到时候天下大安百姓安居乐业,耶律楚材又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个论断。
他的心情是无比沉重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未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安康,让华夷混一—契丹人耶律楚材可没有什么华夷大防的概念,那时就也没有战争没有争夺没有毫无道义可言的死亡,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最高理想实现的可能性第一次有了怀疑。他总是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为何总是一治一乱,一个国家在经历过盛世之后总会出现朝政紊乱民不聊生的情景,杀戮难道是一个国家强盛所必然带来的一个结果吗?而受苦的总是无辜的百姓。
“若是真有一个昌盛万代地国家,永远也没有纷争,那该多好啊!”耶律楚材心中这么想。尽管他从来就不相信,但是他宁愿强迫自己相信这一点。
他在抵达中兴府城南的时候,心情才好了起来,因为他终于看到了人——有了些活气。中兴府外,湖泊纵横,夕阳的余辉洒在水面上,泛着金色的鳞光。三五只小船在水面上漂浮着,一人把撸。两人将渔网用力向湖中抛洒,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了炊烟。
“湖光夕照,渔村烟柳。”耶律楚材捋着长须,还有些遗憾,“好景致,只可惜中秋刚过,杨柳叶已落尽,人烟也稍嫌不足矣。”
中兴府外大大小小的湖泊众多。当地人用“七十二连湖”来概言湖泊数量,这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党项嵬名氏将此地作为都城,实在是很有道理的。自古以来,这里就是重要地粮农之利。除了土地肥沃适合耕种之外,又因为有古渠可以灌溉,而让这里成了旱涝保收的风水宝地。贺兰山下,黄河北去。有汉唐时修建的汉延渠、唐徕渠,又有元昊时修的昊王渠等大渠,除了这些主干大渠,还有不计其数的支渠、小渠,西夏人对这些水渠都专设专门的管理机构,安排渠主与巡检负责管理,《天盛律令》中规定若是相关官吏管理不当就会被治罪,这让中兴府-灵州平原成为西夏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远处的沟渠之间。无数地精壮正在埋头干活,他们必须在下雪前完成,也因此可以获得可怜的口粮。
在一个村庄的路口,耶律楚材注意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只见百姓们将今天打来的鱼虾,小孩挖来的野菜,捉来地野物包括野鼠全都摆放在地上,有主持负责模样的人正在计算着他们一天所得的多少。唐代民间农村百户为里。五里为乡。而宋代始置保甲法,在乡村设保甲。西夏大概也是参照宋国的保甲法。以就近结合为原则,每十户遣一小甲,五小甲遣一小监,两小监为一农迁溜,负责乡村管理。村民正眼巴巴地望着不知从什么地方运来地几车粮食,这个村庄的小监正在极力奉承着送粮食来的一队兵士的领头。那些已经得到粮食的村民们,眼中泛着激动的泪花。
“贺兰国王有令,无论蕃汉诸族人等,原小甲、小监、迁溜等各司其职,各领百姓渔猎、采果实以充当口粮,不得懈怠。所授粮食,必须按每户人口多少分配,不得贪赃枉法,否则一经查实,就地斩首。地无所出,山珍、兽皮、药材、毡毛及丝、绢、罗、麻、白叠(棉花)等织物皆可送至城中换粮食,有艺在身者,铁匠、鞋匠、甲匠、镞匠、皮匠、木匠及诸如烧炭、销金、制桶、印染、裁量以及织户等等,可赴中兴府谋生,中兴府铁工院、木工院、织造院诸院皆需雇佣手艺人,按日给付现粮,欲往从速。”有什长高声宣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