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白泽堂的讯息传出,萧云贵便派了宋锋、苏冀这队青年近卫军前来接人。
从芜湖走水路到天京一路行来,陶恩培所见天国治下和衡阳所见差不多,百业凋零,百姓们过着一般穷困的日子,到处都是毁掉的孔庙和佛堂道庙,他一颗心更加的沉到了谷底,暗中寻思,这天国难道真是一场梦幻而已?
在天京听说天王府、东王府一个比一个气派,再看看治下百姓军民个个面有菜色,衣裳敝履,陶恩培几乎要发狂起来,如此施政还不如清廷呢!
这一日到了镇江之后,陶恩培却忽然觉得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天地,从镇江到无锡,沿途所见却和天京那边是两个天地。开春后的农田里,到处可见春耕的农人,田中不少太平军兵士身在其中,帮着农人一道做着农活,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在无锡陶恩培下船问过几户种田归来的农户,那些农人告诉陶恩培,如今西王新立了苏褔省搞新政,分了田地给他们耕种,还发给农具、耕牛、谷种等物,等到夏收之后只消缴纳定额的粮赋即可,其余的都归自己。而且村中沿着运河水道还多有行船、商船往来交易,自己但凡有些农副产品的,都能卖得出去。
陶恩培数年前也到过苏州,也在运河上行过船,现下那农人一说,他才注意到果然这运河上的商船多了起来。
到了一处码头,只见此处听了数百艘平底沙船,陶恩培在宋锋、苏冀等人护卫下到码头的集市去看了看,这里人群汹涌,农家百货齐全,鸡禽走狗、竹篾箩筐、山珍河鲜一应俱全,往来的商贩都是来这里收购农货的,听闻也没了什么苛捐杂税,商贩只交一次商税,货品便可通行无阻了,是以商船也多了起来。
陶恩培更加惊异的是,他在市集上见到一个还留着辫子的教书先生,便上前一问,那教书先生还没回话,旁人倒是嘲笑了起来,“这位老先生你别问这孙秀才了,他舍不得剪那根辫子,还被天国圣兵征收着重税呢。”
那孙秀才满脸通红,大声道:“你们这群背祖忘宗的人,在下不和你们计较!”
一个老农呵呵笑道:“孙秀才,劝你啊早些剪了辫子吧,每日遇上巡防的圣兵,你都要出示那缴了辫子税的凭条,也不嫌累得慌?新闻纸上不是说了么?咱们汉人从前可是不结辫子的,怎么能说是背祖忘宗呢?”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那孙秀才掩面而走,也就没答陶恩培的话了。
陶恩培很是奇怪的问苏冀道:“苏小哥,这苏褔省是西王治下么?怎么和天京那边不一样?”
苏冀点点头,一脸肃穆的说道:“西王殿下在苏褔省施行新政,一省之内都是如此,天京那边?那边是什么治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西王殿下给苏褔省的军民百姓带来了天国的福音。”
闻言之后,陶恩培更加心有不甘起来,他急于见到西王一探究竟,便不再耽搁,继续乘船往苏州而去。这一日到了苏州浒墅关后,一行人便让陶恩培乘了马车往苏州城而去。
第三百一十二章 古城新风
陶恩培的思绪随着渐渐喧闹的人声而中断,挑开马车的帘子往外望去,却已经到了苏州城外。陶恩培有些惊诧眼前的苏州,这苏州似乎还是从前的苏州,自古以来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但却又似乎不是自己从前见到过的苏州了。
陶恩培看到的苏州和从前一样,是著名的江南水乡,城内水港交错,街衢纵横,晚唐诗人杜荀鹤有诗云:“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
行于在苏州众多的街巷之中的名胜山塘街,这条街是被称誉为“姑苏第一名街”。山塘街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苏州名胜虎丘山的望山桥,长约七里。
此处和从前一样,四周皆商肆毗连,各种商号、茶肆、酒家、戏院、客栈等无不具,但却似乎少了些烟馆和花楼。
青色的小方石路面,还是一般的平整,两旁种植的悬铃木,隔路树臂几可连接,暑天行走十分荫凉。路旁树下各种摊档摆设开来,从街头连到街尾。摊位上,袍服裙衫、头花首饰、鞋帽巾袜、果品散食、盆景艺品、玻璃器皿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洋货杂品五金等,果真是人山人海、热气腾腾,绘出了一幅繁华山塘街市图来。
“只是更比从前繁华了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呢?”陶恩培心中暗暗想着,总觉得所见的苏州虽然比从前繁华,但似乎有着更加不同的东西让这古城有了另一种味道。
忽闻一阵悦耳的歌声传来,陶恩培抬眼望去,只见数名顶着红巾的青年女子撑着油纸伞而来,一旁戏院那婉转的评弹传来,伴着那走在细微春雨中的女子,依依呀呀的低声歌唱映衬出这座江南古镇的韵味来。
再看四周的人群,陶恩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人不一样了。”
往来的熙熙攘攘人群之内,鲜少再见到那拖着长辫、穿着马蹄袖马褂的人,街上的女子们似乎都是天足,走起路来更加的自信和无羁,男子们的长袍短褂夹着飒爽的红巾,而来往行人见面都是拱手作揖为礼,也不见了那打千哈腰的卑颜奴色,似乎胸膛都能更加挺起几分来。放眼望去,眼下的人群没有了昔日人群那剃光前额的光亮,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令人艳目的鲜红,是一种暖人心和催人奋进的红色!
陶恩培慢慢明白了过来,蓄了长发的男子和摆脱了缠足的女子们,让苏州这座古城更加的自信了起来,一种挣脱了束缚和桎梏的酣畅淋漓在这座古城中焕发出来,与衡阳那种死气沉沉的压抑不同,陶恩培感受到挂在人们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