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绍光的口唇之间只有些细细的绒毛并没有胡子,被谢满妹一阵取笑涨红了脸,嗫嚅的就说不出话来,他平素喜欢吃鱼,大家都唤他小鱼头。
胡大妹拉着谭绍光的手笑道:“别看小鱼头现在还小,将来啊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绍光仔说的没错,现下我们还有随身携带的食水,当饱食一顿后,趁着锐气杀破重围,过了洞井铺便是长沙地界了,那边有西王殿下兵马接应,越早突围越好。”
胡九妹也点头道:“是啊,西王娘,趁着大家伙还有水喝就杀下山去,总比在山上坐以待毙的好。”这胡九妹是拜上帝教的老人,在女营之中声望仅次于洪宣娇,早年萧朝贵托天兄下凡之时,就曾今借天兄之口说过“男学冯云山、女学胡九妹”的话,还随口吟唱了“天父上主皇上帝所题胡九妹诗”一首,“妇人看见胡井水,久记清静正煲茶。山凫大小树无贱,红花一朵在人家。”
这首诗也不知道大字不识几个的萧朝贵从哪里搞来的,而且诗文极为粗浅,但连萧朝贵都不得不费尽心思找诗来褒扬胡九妹,足见胡九妹在女子之中的声望。
见胡九妹也赞成抢先突围,洪宣娇不再迟疑,手握腰间的鸳鸯刀站起身道:“好,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待会儿饱食一顿,找跟随山上的百姓问明路径,等天黑之后突围出去!但在突围之前,咱们先要攻打山下的清妖,以作疑兵。”洪宣娇所说的疑兵之计乃是太平军退兵之时惯用的战法,天国退兵,每以进为退,必连日出队打仗不息,反进几十里或几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肄,其实布置周密,一夜已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内、寨内留瞽目残疾多人击鼓吹角,城墙、土墙成立草人,或立木椿,上顶竹帽,白天篇插旌旗,夜间虚张灯火。敌人常常被迷惑,甚至已经撤退几天还不知道。佚名独秀峰题壁三十首有两句讽刺桂林守城的清朝将帅道:“绝妙敌人渡江去,诸公独在枕头眠。”这个战法倒是老长毛都知道的。
陈丕成嚯的一声站起来大声道:“西王娘,我现下就引兵冲杀下山去。”
洪宣娇素手一扬止住道:“不必近身接仗,咱们火器众多,胡九妹、陈丕成、谭绍光你们带领五百人下山,以刀枪为前卫,火枪、火炮居后,抢进清妖近前对轰火器,如果清妖来攻,便徐徐退回,让清妖不知我军虚实。其余人等在山上养精蓄锐,准备今夜突围的物事!”众人一起大声领命,各自准备去了。
过不多时,燕子岭上,数百女兵和童子兵杀下山来,在清军阵势前两百余步处停住,只以火枪、火炮向清军开火,其余人马便就地掘土垒壕,却不上前近身搏杀。
隔着两百余步很多火枪的铅子出去之后都是四处乱飞,根本毫无准头可言,甚至有力尽而坠者,但两门百斤铜炮却还是有些威胁。
清军这边于阵前多备土垒防备太平军枪炮,同时也用枪炮还击,但清军的火器还不如太平军多,声势上就先输了一分,更兼太平军据高临下,清军就完全落在下风了。
两边阵势之上火光硝烟大作,枪炮声大作不止,又各自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打得好不热闹,但却根本没死伤多少人。
邓绍良在一处土堆之上举着单筒镜远望,皱眉不已的问左右道:“这些大脚蛮婆唱的是哪一出戏码?要说她们知道了山上无水,就该趁着锐气未消之时拼死突围,但现下却只用火器与我激射,空费药子、力气,是何道理?”
一名千总拱手道:“协台大人,不如让标下引兵上去一探虚实?”
邓绍良缓缓摇摇头,猛然间哈哈笑道:“原来这些大脚蛮婆是想以火器逞威,让吾军沉不住气,引诱我等攻山,诸公不必理会她们,让各军兵勇守住要隘道路便可,不许妄动!”
一场火器的激射直到黄昏时分才慢慢停了下来,但太平军已经在半山腰掘出一条壕沟,垒出一道土垒来,其上锦旗漫漫,偶尔还会打上几炮、放上几枪,但清军就是沉住气不去理会。
邓绍良正在营帐中用晚饭之时,派出的侦骑返回,为首的把总气急败坏的进帐禀报道:“大人,标下巡哨北路,林间道边多见有刁民窥探,标下五骑上前拿问,那些刁民居然怀藏利刃,标下麾下兵勇皆遇害,只标下一人回来。”
邓绍良哦了一声怒道:“不用问,这些刁民一定是长沙出来的长毛探子,他们有多少人?”
那把总道:“总有一、二十人,虽然个个都是凶悍之辈,但都是有辫子的,不像是长毛顽贼啊。”
邓绍良斥道:“糊涂,本地天地会乱党不少,这些乱贼早就和长毛暗通曲款了,你快些点起军中马队前去追赶,务必悉数擒拿剿尽!”那把总急忙转身去了,邓绍良军中只有一百人的马队,当下那把总点起五十余骑前去追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上繁星如画,洪宣娇勉强咽下粗糙的干粮,抬头看了看浩渺的天际,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就要出发突围了,此战是吉是凶没人知道,脑海中却总会浮现起从前那血淋淋的画面,虽然这些场面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就像梦魇一般怎么都挥之不去。
“西王娘,喝口水吧。”陈丕成的声音传来,洪宣娇回过神来,只见陈丕成眼中满是崇敬之色,粗糙、乌黑的手上握着个牛皮水袋,洪宣娇接过水袋却没喝:“水还够喝么?”
陈丕成答道:“这顿喝完就没了,现下还是够的。”
洪宣娇将牛皮水袋送回去道:“你收着吧,待会儿突围之时,说不定会有兄弟姐妹受伤,留给他们喝吧,我不渴。”见陈丕成还要说话,洪宣娇俏脸一板道:“你又不听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