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与几个熟悉的水师将领在七嘴八舌议论,军中私底下有各种说法。张诚的水师是老宁绍水师精简下来的熟卒,平日与翟哲相处不多,议论起来尤为大胆。
这就是宁绍军中各部的状态。翟哲不下命令,其他人只能胡乱猜测。
战船在沥海所靠岸,张诚上岸亲自往萧山兵营面见翟哲陈述军情。
任谁也想不到,中军大帐中,翟哲正在与柳随风休闲的对弈。近一年多来,翟哲的围棋水准上升极快,柳随风与他对战时已是败多胜少。
眼看棋盘中黑棋被白子分割成一块一块,柳随风不得不退守一角苟延残喘。
“这盘棋输了!”柳随风一脸无奈,准备投子。
“且慢!”翟哲伸手拦住他。
“此棋尚未到尾盘,不到最后,怎可轻易放弃。”
柳随风稍有些尴尬,说:“大人的棋力,我是清楚的,开局极佳,中盘缠斗我若是翻转不过来,后面的棋局支持再久也难免会输。”
翟哲眼睛盯着棋盘半天,突然说:“若你我换棋,如何?”
柳随风面现不悦之色,翟哲这种说法,是在侮辱他的棋技了。
翟哲说时无心,看见柳随风的脸色知道自己过分了,把手中白子丢下,笑着说:“你开局不如我,我缠斗和计较不如你,本是旗鼓相当的棋技。但有一点,我胜过你,我更有耐心。从前我不知道,中盘与你寸土必争,到最后把开盘一点优势丢的干干净净,所以输多赢少。现在我中盘只采用守势,等你急于逆转形势,贸然进攻中出现的错误,所以战绩比从前要稍微好些。”
“大人聪明过人,在下远不如矣!”
柳随风这句话并不完全是奉承。
围棋这东西,必须要在少年时打底子,有二十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的说法。翟哲七年前才开始学围棋,初始棋风咄咄逼人,近年来慢慢学会圆润,攻守收发自如,虽然成不了大家,就休闲消遣来说,已是一流的好手。他常与江南士子对弈,棋力胜过翟哲的人也不多。
翟哲慨然一叹,指着棋局,说:“眼下我便处于你这种局面,怎能轻言放弃!”
柳随风这才知道,他人虽然在对弈,心早飞向南京、扬州等地的战场。
“诸将都要攻下杭州?那是最愚蠢的行为!”翟哲起身从后面的桌子上拿出江防地图铺展开,细说:“扬州失守后,江防形同虚设,想守住江南唯一的希望在南京,但不是靠我。当年澶渊之盟是因为有李纲那样的丞相,大明在瓦剌之乱后能守住京城,也是因为有于谦那样的太子太保。”
“战场不过是朝堂的延续!”翟哲把手掌按在南京的城防图上。
柳随风脑中如同雷鸣,翟哲这句话振聋发聩,竟然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几年来,翟哲对朝政愈发熟悉,让他发觉自己渐有鸡肋之嫌。
“皇帝和马士英若能守南京,我自然能说服方国安,效仿当年的宗泽起兵勤王。当年清虏十万大军到北京城下,勤王兵马赶到也要一两个月。但现在……”翟哲把双手摊开,“皇帝先跑了,留下的朝臣早就想要了投降,我去那里干什么?像卢公那样再被卖一次吗?”
说到这里翟哲情绪稍显激动,嘿嘿哼笑,话音中有些酸楚,“当年的陷害卢公的高起潜从北京逃回后正在京营当监军,马士英当下与东林党势不两立,我去那里干什么?他们会让我进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