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穿着一身蟒服,倒也像模像样,见了朱高燧,纳头便拜,道:“臣徐景明,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高燧阴沉着脸,不做声。
徐景明脸皮厚,倒是不在乎这个,其实天子不待见他,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于是嘻嘻一笑,道:“微臣惊闻了噩耗,立马就来了,哎……陛下,微臣赤胆忠心,这心中有一言,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等朱高燧说一句但说无妨,他便自顾自的叹息:“自古艰难唯一死,偏生那赖俊怕死,姓沐的也是怕死,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微臣左思右想,顿感朝廷多艰,我乃忠臣之后,家祖中山王,戮力开国,家父靖难有功,到了微臣这一辈,岂可苟且忍辱,微臣决心报效皇恩,不求做良将,却非要忠心戮力不可,恳请陛下任微臣为大军帐下一小卒,微臣愿冲锋在前,为陛下分忧。如此,虽死无憾也。”
这位仁兄说得眼眶都红了,一副怒发冲冠之状。
朱高燧心里冷笑,你娘的真有今日说的志气,早就死在广州城下了,还用得着在朕面前说这些话?
只是朱高燧并不点破,其实这个时候,赖俊临阵脱逃,沐家通贼,此时此刻,对于朝廷来说,最重要的,确实是需要树立一个典型出来,什么是典型,所谓典型就是告诉大家,这大明还是有忠臣的,大明有忠臣,所以大明的社稷不会亡。
现如今,徐景明恰到好处的出现,某种程度来说,虽然朱高燧不以为然,可是却也明白这大明朝忠臣良将的桂冠,怕是花落徐家了。
说起来,这很可笑,而实际上,这确实是刻不容缓的问题,连续几场败仗,又是武官贪生怕死,又是苟且偷生,满京师只怕早已议论纷纷,这做天子,其实就和后世的炒股差不多,想要维持,无非就是两个字,信心。
有了信心,再垃圾的股,他娘的也能抄起来,没有预期可以炒概念,无非就是个忽悠。
而现在,大明最需要的就是一块牌坊,这个牌坊很重要,而这位为了朝廷的处境而几乎要泪流满面,身为国公,却宁愿为边军一小卒的家伙却是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第八百二十四章:仗义死节
譬如那谅山的工坊,为了激励匠人,总是不免要树立一个典型,弄出一个所谓年度最佳匠人,而这种匠人大多是吃苦耐劳,心灵手巧之辈。
越是行业不景气,这等事就越是不可避免。
其实大到家国也是如此,大明现如今是内忧外患,外患难平,内忧频生,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军心士气。
朱高燧自然是厌恶徐景明的,这厮就是个人渣,他虽然深信当日广州城下,是赖俊先逃,可是徐景明这个家伙也绝不是省油的灯,这厮若是没有跟着一起临阵脱逃,那才是怪了。
今日所有的黑锅都给那赖俊背了,其他人平安落地,本该安分守己,结果这厮居然厚着脸皮跑来这里大谈什么要忠心竭力。
只是……朱高燧没有做声。
可是朱高燧不做声,徐景明却是喋喋不休,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抽丝剥茧:“微臣前几日做了一场梦,梦见祖父托梦微臣,对微臣说,尔即为徐家男儿,就该当是国家栋梁!该当做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大汉铁骑!要学吾做当关的飞将军,铁血杀契丹,扬威漠北!如就算搭上一条性命,又有何妨?到了那时节,不就能全了那大忠大义!徐家上下忠孝死节,到了这尔这一代,就看你了,你若是活着,便是徐家的耻辱,快快去浴血沙场,诛了南方的反贼,做了鬼雄,方才不辱没了徐家的门楣,微臣乍然惊醒,细思祖父之言,宛如当头棒喝,心中感伏万千,于是暗暗下了决心,非要求这一死不可,此番觐见,只求陛下成全……”
旋即徐景明滔滔大哭道:“陛下啊陛下,微臣微末肉身,何足惜哉,只求陛下准允,无论如果,给微臣一个军职,到那韶关奋勇杀敌,不求扬威四海,只求速死。”接着,这家伙不知哪里来的兴头,红着眼睛,竟是吊起了嗓子:“往常时谈天说地语如钟,我只为咱主公,做哑妆聋,遍身疮疖疖难行动,碜可可的答血流盥,剜心剐骨冤仇重。我今门尽在不言中……”
这是一首元曲,徐景明是听惯了曲儿的,此时信手拈来,真真是凄婉无比,仿佛只有这一曲方能表他的忠心。
朱高燧听得哭笑不得,真恨不得将这厮一脚踹死也罢了,广西来的噩耗还没有消化,却遇到一个跑来这儿吊嗓子的混账。
偏生人家一腔热血,满口忠义,又是皇亲国戚,徐达之后;却是不能将他如何。
只是这厮要去江西,朱高燧是万万不能肯的,虽说这家伙口里说去了韶关,只是做一个边镇小兵,可是以他国公的身份,以他徐家的影响力,当真是做一员小兵么?至少也得给一个主帅或者副将的差遣,而朱高燧深知此人就是个酒囊饭袋,上次在广州就已是前车之鉴,此时哪里还肯让这厮跑去韶关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