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漫天的炮雨朝城下砸去。
随后,人间地狱般的惨景重现,火炮的威力,远远大于地雷,况且又是齐射,顿时,城下无数硝烟弥漫,炮火如霹雳闪电一般将这昏暗地天空,照的犹如白昼。
无数人在哀嚎,无数人血肉横飞,许多人被那炮弹炸出来的碎钉子扎的满身是窟窿,浑身都是血,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天上落下的是血雨,更有人被这巨大的火炮声炸的耳膜突然没了知觉,他们惊恐的看着前方,看着身边有些慌乱的人流,看着有人张开了大嘴在吼叫,看着远处城墙上喷吐出来的火舌,可是他们听不到,一句半句都听不到,就宛如一场默剧,只看到无数人夸张的表演,却又安静的叫人心悸。
人流依旧在蜂拥向前,却是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炮声又响了,每一个人,在这炮雨之中,仿佛汪洋之中的一叶轻舟,大浪接着一个大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暴风在呼啸怒吼,谁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葬送海底深处。
第七百九十六章:成王败寇事
石敢当的耳朵一下子聋了,他虽然勇敢,却不是石人,此时心底深处,也有些慌了。
这漫天的炮雨,即便是他,也觉得心惊肉跳,可是石敢当是头倔驴,越是如此,在稍稍的定神之后,反而激发了他的血性。
靖难出来的人,还会怕死么?
想当年,他们面对的,哪一次不是十倍百倍的南军,而如今,据说广州城内的叛军不过万余,若是连这样的孤城都拿不下,那么这卵子不要也罢。
他疯狂的舞着大刀,长臂一振,发出了低吼:“杀!杀!杀!”
他自己的吼叫,已经听不清了,其余人多半也听不清,许多人耳膜都震出了血,尚且没有察觉,可是他的动作,依旧鼓舞了许多人,他身边的人尽都是一群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此时一道加快了步子,后头的人马见状,俱都争先恐后,纷纷冲杀!
这时候所有人都有一个邪恶的念头,杀进了城里,必定要将城头上的那些狗娘养的东西统统屠戮个干净,要将这城中所有人都杀个干净,要鸡犬不留。
在后队,扶着云梯的队列亦是加快了脚步,在炮火轰鸣声中,一个个健步如飞,有的虽被炸上了天,可是其他人想要后退,再后头,却又是蜂拥而至的人,使他们根本没有转身的余地,更不必说,在最后,还有张都督亲自带着兵马在后督战,张家军法甚严,凡有临战退缩的,俱都斩首,不留有半分余地,退便是死,进则是生。
这一点上,边镇的老兵痞和寻常各卫的军户区别就显露出来了,老兵痞虽然油滑,可是却十分聪明,他们清楚后退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前头是刀山火海,也知道只有向前冲杀,不等鸣金收兵,绝不后退,因为前进至多也就一死,说不定还能博个前程,可是后退,却是必死无疑了,可是那些平时只知种田,却没有战场磨砺的军户却是不同了,他们什么都不懂,一旦害怕,就只知道向后逃窜,结果往往死亡率更高一些。
那乌压压的队伍,此时此刻虽然已是千疮百孔,一枚枚炮弹在人群中落下,收割了不知多少尸首,可是这浪潮却是依旧向前……向前……
……
城头上,攻城大军的勇气让人心里不有凛然,当他们冲过了一个个壕沟,爬过了一个个拒马,如洪峰一般的越来越近时,一队队的火铳手出现,探出了女墙,随即射击开始。
掷弹兵并不吝啬于手弹,等到第一波的敌军抵达了城下,便有无数的手弹落下城墙去,地动山摇。
所有人机械式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装弹、校准、射击。拿出手弹,引燃引线,抛射而出。装填火炮,引燃引线,射击!
每一个人都是忙碌的,每一个人,都在最大化的收割着生命,可是城楼之下,这样的生命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尸堆如山,以至于鲜血汇聚成了小溪流。
城下鬼哭神嚎,谁也不曾想到,今日的攻城,会如此的惨烈,许多人欲哭无泪,只恨自己爹娘将自己生在这个世间,可是他们回不去了,后头是弹雨,靠近城墙是火铳的点射,城下是手弹,那爆炸声,就如炒豆一样,没有停歇,没有尽头。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首,浑身都是血,身上弹片造成的创伤已经失去了知觉,踩在血水堆积的泥泞中,在这人潮之中,一个个茫然无措。
石敢当依旧到了城下,他是幸运的,可是不幸的是,接下来的厄运才刚刚开始,一枚枚手弹落下来,随即炸开,手弹中的飞沙和铁钉散开,将他身边的一个老兄弟打成了筛子,这老兄弟浑身是血,连面部都已经血肉模糊,他歪倒在地,石敢当眼睛充血,他一把将他扶住,他口里大吼:“二傻,二傻……cao你娘的,你说话,说话呀,你他娘的不能死,不能死,你老娘还在家里……”
其实石敢当知道,他的话,对方是听不见的,因为他的耳朵里,已是鲜血流出来,可是石敢当还是忍不住去吼,他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