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网孔却大。
——大的至少有拳眼大,小的也不小于指甲小。
无论是拳眼还是指甲的大小,孙忆旧的剑都像妖一样烟一阵魅一般攻了出去,刺了出去,递了出去。
攻向持网的人。
持网的正要收网。
他们不止一人。
而是四人。
——他们当然便是小雷门“八雷子弟”中的雷合、雷巧;雷他们是专程来对付孙忆旧的。
他们的网也是专门来收拾孙剑妖的。
孙忆旧的剑法很妖异。
很邪。
他几乎没有一剑是直攻的。
每一次出剑都斜。
他没有一剑是有剑招的,也没有一招是有规则的。
他使的仿佛不是剑法,而是妖法。
他干中的仿佛不是剑,而是妖。
可是他妖般的剑法,竟是在泰山之巅苦练十年而成的。
他们师兄弟七人的师父,便是当年曾协助依智高在广南叛变的“七绝剑神”。
——“七绝剑神”虽然最终仍为诸葛小花和元十三限、天衣居士三人联手击败,负伤难愈,从此退隐,但仍调教出七名弟子,就是这“七绝神剑”。
当年的“七绝剑神”,计为:温向上、梁往下、何中间、罗左右、孙看前,余顾后、陈上下等七人,他们各只收一名弟子。原都是孤儿,齐要从他们姓,视他们为父。
——其中就只有陈上下不介意他的弟子吴奋斗仍然姓“吴”,盖因他收的弟子是其外甥。
据“七绝剑神”的理论是:
要入他们的门,就得要专心。
要专心,就上山。
——因为红尘俗世,有着大多令人分心不专注的人和事这就是为何想练好武功的人都得“上山去”的原由。
上了山,与尘世隔绝,才能专心练武——就像要读好诗书,就应入学堂、私塾、书院潜心苦读,始望有成一样。
上山是为了要下山。
所以“下山”是件大事:就像念书的学于艺成应考一般重“七绝剑神”的七名弟子,于是各上各的山。
孙看前要孙忆旧上的是泰山。
因为泰山高。
泰山恢宏。
登泰山而小天下。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希望他的徒儿能出类拔萃、领袖群雄,使他脸上增光。
他的剑法一向走的是邪、斜、刁钻、毒辣、偏锋的路线。
他希望他的衣钵传人能补正他之缺失:
能得到泰山的宽宏气派,尽融会于剑法之中,成其为绝顶的剑法。
他们的看法是来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个人在那环境浸淫久了,自得其气而成真,是指“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也,若出身于富贵莱华之中,当然也成金枝玉时。
他们驱使弟子上山学艺,也无非是想其传人得其天地之毓秀,尽化为剑法武功,来完成他们当年未竟之志:
独步天下,冠绝群伦。
可是,似是事与愿违。
因孙忆旧(以及其他之剑)在山上练成的剑法,直至下山为止,却不一定跟原来他们所想望的:例如在泰山练剑,便能得剑法之巅峰气势;在华山练剑,想得到剑法之奇;在黄山练剑,就可以达剑法之美……有时候,却适得其反:
孙忆旧的剑法,反而走的是更加奇、诡、妖、异的一路。
对这种情形,“七绝剑神”之首罗左右却有个理所当然、不以为奇的说法:
“环境不是最重要的,一切仍端赖于本性。本身的气质取向,才决定一切。嗜杀的,纵天天不吃肉,还是有一口会杀人的。有慧根的,哪怕出身于屠户门下,最终还是会皈依佛门。不过,我们让他们上山,也没白费,因为就算不能以泰山之浑宏浸淫同样浑厚的剑法,但却能反逼出其剑意更灵动、妖异,如月之阴影、光之背面,其效益尤显。气质不同、如水人生克,日月互动,反而是意外收获,是可喜可贺的好事也!”
这番说法总算能让其他六名“剑神”不那么惘然若失。
是以,剑妖孙忆旧虽习剑于泰山,他的剑法仍不是泰山之剑:
而是“妖剑”。
剑主也外号为”
而今,“泰山”崩于前、“雷网”罩而下,他要以剑之妖、妖之剑对抗这场突袭、狙击!
5.超人
戚少商的命令是这样下的:
“活捉剑妖,余皆打杀!”
命令只是命令。
命令如没有人去实行,如同皇帝没有军队。
没有军队实力的皇帝,无疑是自诗其败,自取其辱。
就算是:“去攻打秦国!”也只是一个命令,但要执行这个命令所附带的行动,便可能引发无数人流血流泪、妻离子散、横尸遍野、家破人亡,而且灾难可能延绵经年,祸亡无日。
所以下命令易,执行难。
——杀剑妖难,活捉剑妖就更难上难。
可是,难,不等于不可能、不可以。
越是难,越要完成,要是能克服了,那就建立了一种超于凡人,超乎寻常的能力,一种近乎超人的力量。
这才有成就。
这才算成功。
剑妖的剑很妖。
雷实、雷属、雷巧、雷合左手持网,正在收紧。
撤下了网就得收网。
不收网哪有收获?
但收了网就得要面对。
网中的大鱼!
——不管他仍活着、挣扎着、还是露着尖齿正拟反噬!
他们右手有斧。
他们一面以斧招架这妖兽一般的剑法,一面反斩!
砍而不杀!
他们的目的是要斩伤网中的人,而不是要杀死他。
因为戚少商的命令是:
“活抓!”
而雷卷曾经吩咐过。
“行动的时候,戚少商下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如有人不听,下场就跟不听我之令一样。”
他们当然听令。
但网中的猎物却不从命。
更不认命。
他剧烈挣扎。
反击。
——现在,实、属、巧、合这四名雷家于弟,简直好像是大海中的渔夫,撤网捕获了一尾大鲨,却连同破船一齐给扯人深海之中,脱不了身,也得不了手。
“剑妖”是可怕的猎物。
——像一只妖怪!
如果不是有孙鱼、张炭和利小吉、朱如是,可能,“实”、“属”、”巧”、“合”反而变成了猎物,给卷在漩涡里粉身碎骨。
这四人都勇悍能战。
其中朱如是、利小吉是苏梦枕时候召揽的高手,又是白愁飞所信宠的心腹,王小石也十分礼重他们,也就是说,在戚少商当家之前,他们早已身经百战,为“金风细雨楼”,打过不少名动江湖定江山的大仗。
至于张炭,近日武功大进,反走诡异一路,更是剑妖妖剑之克星。
孙鱼的可怕则不在于他的战斗力,而是他把握时机的能遇上这种人,给罩在网中的孙忆旧也只好仍在网中了。
奇怪的是,突遭暗算、陷于网里的他,一面作战却一面想起一起好像跟眼前事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来。
他一向好色。
迄今,他总共玩过三百七十九位女子,有的是自动投怀送抱,有的是宿柳眠花的娼妓,有的是情非自愿的良家妇女。
他把每一段情、每一个女子;每一次交媾的情形都详加纪录在一本叫做《忆旧怀新梦华录》里。
——要是他今晚死在这儿,这本册子会不会也给人烧了?
还是会公开?
大家看了,才知道他有过那么多的女人,有过这些女子、他们会笑?羡慕?还是鄙恶?
他很想知道。
他真想知道。
这件事,其实跟他如今的奋战昔撑毫无瓜葛,但他还是禁不住要想到这些。
掠过这事。
思想本就是禁不住的。
一一要禁一个人的“想法”,那是件极荒谬而且极费力的事。
而且到头来绝对讨不了好,没有好下场。
余厌倦则没有这种想法。
因为他来不及想。
他的敌人对他倒没有实施狙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