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皇后点头轻笑,温柔地看着她,“孺子可教也。”
她细细为顾绫分析,“阿延遭陛下厌弃,若他不能把持自身,流露出半分野心,陛下定容不下他。”
顾皇后叹了口气,有些惆怅道:“阿延极聪慧,又稳重,不卑不亢,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比之阿慎阿衡,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若是不考虑别的,只考虑本人,在诸多皇子中,顾皇后最看好的便是谢延。
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慧绝伦,三五岁尚且不懂事时,便能识得千字,只是后来长大了,越发藏拙。
可人性,却是藏不住的。
他弱冠之年,婚约差事皆无,活的犹如透明人,时常被皇帝责骂,可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若换了谢慎谢衡,恐早已怨天尤人了。
心志之坚定,令人赞叹。
可偏偏是那样的出身,纵是顾皇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将他送上皇位。
顾皇后又叹了口气,充满了遗憾。
顾绫靠在顾皇后肩膀上,心里慌乱到极点,忍不住问:“他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这两个字顶在舌尖上,来回转动一遍,却没有说出口。
顾皇后沉吟,淡淡道:“阿绫,他是否危险,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
“你可知,世上最磨人的事情是什么?”
顾绫摇头。
“是情爱。”顾皇后摸着她的头发,满脸温柔,眸中又不经意泛起一丝苍凉,令人心酸,“情爱是世间最毒的毒药,蚀骨摧心。”
“唯有情爱,能摧垮一个人的心志,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他爱上你,你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纵然违背他的心志,他仍旧会乐此不疲。”
“纵是天下间最强大的人,情爱也能让他变得不堪一击。”
顾绫侧头沉思。
顾皇后抬头望着房梁,声音悠远苍凉:“阿延心志弥坚,千万把刀剑都不能夺走他分毫理智,所以姑姑帮不了你,唯有靠你自己。”
她声音带着特殊的韵律,近乎蛊惑:“阿绫,若你害怕,就让他爱上你,于你而言,他便毫不危险。”
顾绫有些慌张:“可我不会……”
“不会就去学。”顾皇后轻笑,长长的指甲扶起她的脸颊,“阿绫明艳漂亮,世间无二的美貌,难道连个男人都征服不了吗?”
顾绫的脸上,几乎将“迷茫”二字显露无疑。
在她短暂的人生当中,在顾家的熏天权势之下,京都内外,根本就没人不爱她。
她好像并不懂,怎么让人爱她。
顾皇后笑了笑:“姑姑还有些折子没看,阿绫,你且好好想想。”
她扶着侍女的手,转身走过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下顾绫一人。
顾绫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手托腮,默默想着顾皇后的话。若将她脸上的迷茫一层层揭下来,大概可以填满这座宫殿。
情爱是什么?
两世为人,她依旧不懂。
前世她与谢慎成婚四载,她以为,那时她爱谢慎。可姑姑说,情爱是蚀骨的毒药,摧人心肝,摧垮人的心志,能叫人甘愿付出一切。
可她对谢慎不是那样的。
至少,她不肯为谢慎付出生命。
可是,如果她对谢慎不是情爱,那到底什么才是呢?
谢慎对沈清姒那样好,应当是爱吧。
他为她排除万难,册封她做皇后,为她一掷千金,为她不理朝政,沉迷芙蓉帐,连辛苦夺来的万里江山都不在乎。
想必是很爱很爱了。
还有,阿爹对阿娘。
阿爹虽不曾为阿娘荒废事业,却能为阿娘做所有事情。
能将世间所有的珍宝捧到阿娘眼前,只求博得她一笑,常年追随她住在庵堂,只求能常常看到她。
而且,若阿娘要他做违心的事情,他定不会拒绝。
顾绫有些恍惚。